第97章(1 / 2)

郭富这阵子在整理南越的陈年旧账。

南越的账目有很多问题,最大的毛病就是各管各的,刘记是一个账,山岳商行是一个账,兴泰是一个账,彼此都是平级的,只向平王汇报,但平王现在长期呆在军营中,哪有时间细细过问账目,更别提汇总统一了,这就造成账目相当混乱。

也就兴泰目前主要出产的是高利润的商品,加上冉文清和池正业等人忠心,否则这账上还不知道能有多少银子。

郭富目前最重要的是将账目理顺,然后成立一套统一的入账、报账流程。所有的账目都要汇总到他这儿,每个月挣了多少钱,花了多少钱,都要明明白白地报上来,并入库以做查证之用,免得有些账目不清楚以后也无法核查。此外,大项的开支也要形成一套完整的申请、审批、拨款流程。

这些事他做习惯了的,难倒是不难,就是繁琐。

好不容易忙完,他闲下来喝了两杯茶,就看到冉文清急匆匆地往他这里来。

只怕没什么好事,郭富放下了茶杯,起身迎冉文清。

冉文清先拱手行礼:“见过郭大人。”

“免礼,冉长史太客气了,你这么急,可是有事?”郭富看了他一眼,问道。

冉文清连忙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他:“郭大人,请过目,这是贵府托并州知府衙门快马加鞭派人送过来的信,朝廷来人了,陛下召你回京!”

闻言,郭富的眉头当即拧了起来。

他快速拆开信阅读,果然,家里也是为这个发愁,写信来征询他的意见。怕耽误时间,还特意找了穆庆,让官府派人将信送过来的。

郭富合上信纸,语气笃定又无奈:“只怕户部又出了烂摊子!”

那是一堆烂账,就是天王老子下凡,只怕也理不清楚。也就这时候,皇帝才会想起他。

冉文清见他头痛的样子,也很担忧:“听穆大人说,京城来使非要见你,不见你不肯走,现在都还留在并州,这能推一时恐推不了一世啊,这可怎么办才好?”

郭家人给出的理由是郭富去外地访友去了,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。那来使听了,催促郭家人去寻郭富,他则干脆在并州住下了,一副等不到郭富就不走的样子。

郭富将信纸装回了信封里,吐了口气道:“我听说殿下时常出去海钓?”

冉文清扯着嘴角笑了笑:“殿下是有这个爱好,但去的次数并不多,这都是对外的说辞,不然殿下时常从军营中消失个几日,对外没个合理的借口,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怀疑。”

比如回兴泰,偷偷去广州或高州,那对外的说辞都是去海钓了。

“这借口好啊,茫茫大海,都找不到人,想求证都没法子。”郭富眯起眼道,“一会儿我写封信,送回去,就说我也跟着人出海去长见识了,至于归期嘛,遥遥无期,无法确定。朝廷的人愿等就等,我出门在前,他们来得晚,不凑巧碰不上,那也是没法子。”

他说完立即让人铺纸研磨,写了一封家书,说什么跟友人到广州,见到了不少高鼻梁、蓝眼珠、黄头发的外邦人士,很好奇,就随船队出发去长长见识了,玩一阵子才回来,让家里人勿念。

以后朝廷再来人,都能用一句“他还没回来,联系不上”给打发了。

至于皇帝会不高兴,那也顾不上了。除非他准备继续回去收拾这个烂摊子,否则皇帝肯定是不高兴他的。

而且现在并州名义上属于朝廷,但实际上是平王的地盘,就算陛下不高兴又能拿他家里人怎么样?真要对他家人不利,这些来并州的人都可能遭遇“山贼土匪袭击”又或是染上了什么瘟疫,一命呜呼。

这么一想,郭富再也没了顾虑,干脆地将信封好,递给了冉文清。

冉文清被他的速度给惊呆了,愣了下才接过:“那我让人将信送回并州了?”

“劳烦冉长史了。”郭富客气地说。

这封信才写完两天,郭富又收到了一封北边来的信。信是柯建元差人私底下送来的,说了目前户部的困局和崔元庆的倒霉结局,然后又提起了钱家上奏将铜钱铸薄铸小一事,信的末尾,柯建元很是担忧,询问郭富该怎么办?

郭富一把将信扣在桌子上,久久没有说话。

一钱变两钱,听起来是个很好的事,但钱变多了,东西却没变多,最后只能一个结果,商品货物涨价,一旦涨幅过高,百姓生活无以为继,后果不堪设想。

郭富想起就有些焦虑,思考了两天,最终还是决定去一趟广州,见刘子岳,将此事亲自告诉刘子岳。

刘子岳听完这事,很是无语,穿越到古代都逃不了通货膨胀吗?

钱茂这馊主意表面上是为国家解困,实际上将负担转移到了普通百姓民众身上去了。朝廷能收铸币税,依靠“印钱”来解决负担欠债,甚至是空手套白狼,直接用铸出来的铜钱换走百姓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,生产出来的商品,最后倒霉的只能是普通百姓。

因为他们没有定价权,钱币贬值一倍,他们的粮食和各种农副产品、手工业产品却不可能翻两倍,但他们到市面上去购买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却会翻倍的涨。所以通货膨胀不管在哪个时代,都是普通百姓最遭殃,什么都涨,就是工资不涨是最无奈的写照。

本来像古代用贵重金属作为钱币流通,是能很好地避免通货膨胀的,但架不住朝廷有骚操作啊。历朝历代,干这种事的多了去,夸张的一钱当十钱,甚至是用铁代替铜铸币也屡见不鲜。

郭富见刘子岳脸色难看,就知道他是懂这个的,便道:“殿下,这次不止是普通百姓,只怕我们南越也会是被收割的对象。”

因为南越人少,消耗少,物产又比较丰富,卖出去的货物多,最后收上来的钱都贬了一半,相当于商品售价直接砍半,可不是吃大亏。

至于以后因为钱币流通泛滥,物价上涨,那是以后的事了。以目前铜钱在商品中的流通速度,这事要传导到全大景估计得要个一年半载,到那时候南越肯定亏了不少的钱了。

刘子岳自是不愿吃这么大个亏。

依他说啊,朝廷花银子没节制才闹出这样的事。

有句话叫大明养不起宗室,大清养不起八旗,其实现在大景的情况也有些相似,皇室子弟太多了,除了先皇,一个赛一个的能生,一百多年下来,现在宗室子弟估计没个十万也有八万。

这么多人,一人就是一年十两银子那开销也得上百万两,更何况肯定不止这个数,得宠的宗室,延平帝赏一次就是成千上万两。

尤其延平帝又是个大方的,对兄弟姐妹,对儿子女儿,还有后宫诸位娘娘,都比较大手大脚,皇室那点私产肯定是不够的,最后只能问户部要银子。

户部还能扭得过皇帝吗?规矩都是他们制定的,想怎么改还不是他们说了算。

可明着反抗肯定不行,刘子岳琢磨了一会儿说:“别的地方我不管,但南越不能用这种新铸的铜钱。这事官府不宜出头,不然有跟朝廷对着干的嫌疑,一会儿我让池正业过来交代他,此事交给广州商会去办。凡是跟广州商会做买卖的,要么用银子结账,要么用旧铜钱结账,凡是用新铜钱的,不予交易。”

郭富点头:“这也行,广州商会是南越商界的标杆。他们放出去的话,别的商贾也会重视,这样流入南越的新铜钱应该会减少不少。”

否则拿了新铸的铜钱回来,没人跟他们做交易怎么办?商人们也不是傻子。

刘子岳没说话,南越提前防范,尽量抵制新铜钱的进入问题倒不大,他担心的是这么搞下去会出乱子。但这事,想必不少大臣已劝过了,而且南越距京城这么远,估计新铜钱都已经铸造好,甚至开始在市面上流通了,他现在就是进言也没用。

罢了,走一步看一步吧。

池正业做事妥帖。

得了刘子岳的命令后并没有第一时间行动,而是让人去北边弄了几枚新的铜钱回来,这才召集广州商会的成员开会。他先将新铜钱给大家看:“诸位老板,诸位掌柜的,这是朝廷新铸造的铜钱,大家看看。”

铜钱从一张桌子传到一张桌子,很快大家就都看过了铜钱。

这些商贾都是常年给银钱打交道的,敏感得很,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对。

陶掌柜捏着铜钱说:“这重量不对吧?感觉薄了好多,也小了好多。”

其他商人也点头。

池正业让人拿来天平,将新的铜钱放上去,另一头放旧铜钱,天平明显往旧铜钱那边倾斜,再放一枚新的铜钱,天平勉勉强强持平。

这下大家都看明白了,新铜钱的分量,两枚才抵挡上旧的一枚。

这不明显的缺斤少两吗?做生意的谁还不会这个。

“池管事,这新铜钱是朝廷新发的吗?这……那这跟旧铜钱怎么算?”苏掌柜问出了大家的心声。

池正业叹了口气,无奈地说:“新的铜钱已经开始铸造流通,目前还没流通到咱们南越。但这钱是什么情况,想必诸位掌柜的都清楚了。”

众掌柜点头。

池正业又道:“我们刘记给大家的白糖、棉布、食盐、白纸等货物的价格都是相当公道的,这铜钱的分量要是减半,我们刘记怕是要吃大亏了,但贸然提价,于使用旧铜钱的商家和百姓又不公平。”

“是这个道理。”掌柜们点头。

池正业拱手感激地说:“多谢诸位掌柜的理解在下的难处。在下与七公子经过商议后决定,我们刘记的货物不涨价,但以后交易还是需得支付旧铜钱又或是按旧铜钱比例兑换的银子,新铜钱我们刘记不收,还望诸位谅解。”

这要求并不过分,而且广州现在市面上使用的基本上还全都是旧铜钱,所以众掌柜也没什么抵触情绪,一口答应了下来。

当时他们没想那么多,等到外地与人交易时,看到泛滥的新铜钱,他们会下意识地选择用银子或是旧铜钱交易,无形中自然而然地抵制使用新铜钱。

与商贾们达成一致后,刘记和山岳商行又有意无意地诱导百姓抵制新铜钱。

收购粮食时,刘记发放铜钱时会提醒百姓,给他们的都是旧铜钱,以后到刘记买东西,他们也只收旧铜钱,新的铜钱是不收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