碗碟洗净,厨房重归整洁,只余空气里一丝若有若无的辣椒与麦香,像宴席散场后袅袅的余音。庭院灯也熄了几盏,夜色如墨,唯有客厅窗户透出温暾的光。
客厅里确是热闹着,李笙李椽各自窝在爸爸和爷爷怀里,叽叽喳喳瞎指挥着两人和森内特玩斗地主。
“爷爷,出这张,出这张。”李笙伸手就要扯老李手上的一张大猫。
“诶诶,这个不能出,这还得留着堵你森爷爷的鸡窝呢。”
“那出这张?”李笙的小爪子又戳着一张三。
“这样更不行,你拆散了就没法走小飞机了。”
“森莫系小飞机呀?”
“就是小连对儿,你看,爷爷这里有三个三、三个四、三个五,连在一起能一起出的。”
“哦~~”
“嘿,爸,咱俩现在是农民,你咋报牌呢?”
“咋,报了森教授又听不懂。该我说话了啊,六七八九十。”
“听不懂?别的听不懂,打牌他可听的真真儿的,精着呢他。诶,椽儿,你猜,森爷爷一会儿出啥?”
李椽扒着李乐的手,看了看桌上的牌,又瞅瞅李乐手里的,眨眨眼,“八九十勾蛋!”
“啪!”
李乐低头一看,果然,老头甩出了个八九十勾蛋。
“嘿,好儿砸,你真聪明。勾圈凯尖儿二,压上!”
这边正打的斗智斗勇呢,墙上的时针已然滑向九点半。这时候大小姐从书房里出来,拍了拍手,声音放得轻柔,“笙儿,椽儿,该洗澡睡觉啦。”
正赖在李晋乔膝头的李笙,闻言立刻把小脑袋摇成了拨浪鼓,那搓直挺挺的呆毛蹭着老李的下巴,“不嘛不嘛!笙儿不困!还要和爷爷玩!”说罢,两只小胳膊更加用力地环住李晋乔的脖子,仿佛那是抵御睡眠的坚固堡垒。
旁边的李椽没说话,身子往李乐臂弯里缩了缩,抬起水汪汪的眼睛,无声地望着大小姐,那眼神里写满了“再玩儿一会儿”的祈求。
大小姐走近,试图将李笙从老李身上“剥”下来,“听话,阿妈怎么说的?只有睡好觉才能?”
“长大个儿!”李笙嘴上说着,可扭动着小身子,开始讨价还价,“那.....那爷爷讲故事!”她灵机一动,提出了交换条件。
李椽立刻小声附和,“嗯,讲故事。”
大小姐看向公公。
李晋乔哈哈一笑,揽紧李笙“行!爷爷讲!讲个警察抓小偷的故事,讲完咱们笙儿椽儿就乖乖睡觉,好不好?”
“好!”两个小家伙异口同声。
大小姐把俩娃“扒下来”,领着去了楼上洗完澡又送到床上。
暖黄的夜灯下,两张并排的白色小床显得格外柔软。李笙和李椽被换上了棉布睡衣,浑身散发着沐浴后的暖香,一左一右偎在李晋乔身边,靠在堆叠的蓬松枕头里。
老李清了清嗓子,没有拿书,只是微微眯起眼,仿佛在调取记忆深处的胶片。
“今天啊,爷爷给你们讲个……警察抓小偷的故事。”
李笙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些,李椽也微微挺直了小背。
“从前啊,有个小偷偷了老奶奶的……嗯,一篮子鸡蛋。”李晋乔斟酌着用词,“老奶奶急得直掉眼泪,那可是她攒了好久,要拿去换钱给孙子买糖吃的。”
“然后呢?”李笙迫不及待地问。
李笙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些,李椽也微微挺直了小背。
“从前啊,有个小偷在火车站,偷了老奶奶的……嗯,一篮子鸡蛋。”李晋乔斟酌着用词,“老奶奶急得直掉眼泪,那可是她攒了好久,要拿去换钱给孙子买糖吃的。”
“然后呢?”李笙迫不及待地问。
“然后啊,就来了一个警察叔叔。这个警察叔叔啊,个子高高的,穿着笔挺的制服,帽檐下有一双特别亮的眼睛,像老鹰一样。”李晋乔用手比划了一下眼睛。
李笙立刻插嘴:“是爷爷吗?”
李晋乔笑眯眯地捏捏她的小鼻子,“听故事,不许打岔。”
“哦。”
“他问老奶奶,姨,您别急,慢慢奢,鸡蛋什么样儿的?小偷往哪儿跑了?”
李椽小声嘀咕,“鸡蛋.....是白的。”
“对,白的,圆溜溜的。”李晋乔肯定道,继续讲,“警察叔叔听完,低头看了看地上。你们猜他看见了什么?”
两个小脑袋一起摇。
“他看见啊,泥地上有几滴.....蛋黄!”李晋乔压低了声音,营造出一点神秘感,“那个笨小偷,跑得太急,把篮子撞破了,鸡蛋碎了,蛋黄就一滴一滴,掉在地上,像给警察叔叔画了一条小路标。”
“警察叔叔就顺着这条蛋黄小路,一步一步找啊找。他走过了吵吵闹闹的菜市场,穿过了安静的小胡同.....”老李的语调随着“场景”变化着,时高时低,带着画面感。
“然后呢?抓到了吗?”李笙已经完全入了戏,小拳头都攥紧了。
“别急啊。警察叔叔走到一个堆满杂货的小院子外面,蛋黄小路不见了。他正琢磨呢,忽然听见院子里有咕咕咕的声音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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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晋乔模仿着母鸡的叫声,惟妙惟肖,把两个孩子逗笑了。
“警察叔叔轻轻推开院门,看见那个小偷正蹲在鸡窝边上,手里拿着最后两个没碎的鸡蛋,发愁呢,鸡蛋没地方藏,自己肚子又饿得咕咕叫。”老李说到这里,自己也笑了,“你们说,这小偷笨不笨?”
“笨!”李笙大声说。
李椽想了想,“饿了,可以.....先回家吃饭。”
这充满逻辑的童言让李晋乔笑着揉揉孙子的脑门儿,“椽儿说得对,饿了该回家吃饭,不能偷东西。这时候啊,警察叔叔走过去,轻轻拍了拍小偷的肩膀。”
他做出一个拍肩的动作,语气变得深沉不少,“诶~~~~盆友,老奶奶的鸡蛋,是留着换糖给孙子吃的。你拿了,老奶奶的孙子今天就吃不到糖了。肚子饿,有很多办法,但偷,是最笨也最不对的办法。”
“小偷吓了一跳,脸涨得通红,手里的鸡蛋差点又掉地上。警察叔叔没有马上把他抓走,而是说。这样,你把鸡蛋还给老奶奶,跟老奶奶认个错。然后,我带你去找个能干活吃饭的地方,靠自己的力气挣饭吃,那饭吃起来,才香,才踏实。你看行不行?’”
故事在这里拐了个弯,李笙听得有些困惑,“那.....警察叔叔.....不抓他吗?”
“有时候啊,抓人不是唯一的目的。”李晋乔柔声道,像在解释一个深奥的道理,“让做错事的人知道错了,愿意改,以后再也不做,也许比简单地抓起来,更好。”
“那个小偷听了警察叔叔的话,低着头,把鸡蛋还给了老奶奶,也道了歉。后来啊,他真的去干活了,挣了钱,不但自己能吃饱饭,还买了糖去给老奶奶的孙子呢。”
故事讲完了。没有激烈,没有搏斗,只有一个因蛋黄暴露行迹的笨贼,和一个给了犯错者一次机会的警察。
两个孩子安静了一会儿,似乎在消化这个不太一样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