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076章(1 / 2)

七月中旬, 坏消息再度传入京城,葛家军拿下了定州,定州知府窦魁殉城, 定州守军降的降, 死的死,最后只余几人逃出来报信!

至此,大燕已失去了三分之一的国土, 而且塞州还岌岌可危,随时都可能落入高昌人手中, 可谓是内忧外患。

御书房中, 被紧急传唤入宫的十几名大臣跪成一片, 个个冷汗直冒,恨不得将脸贴进地板上,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。

无人说话,殿内的气氛压抑了到了极点。

“诸位爱卿,就没什么要说的?”嘉衡帝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, 听不出喜怒。

但越是如此,大臣们越是不敢吭声,因为憋得越厉害, 待会儿爆发就越强, 谁也不想皇帝的这把火最后烧到自己身上。

少许,殿内响起了虚浮的脚步声, 慢慢在众大臣身边滑过。

大臣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 唯恐倒霉蛋是自己。

不一会儿, 脚步声终于停了。

有隔得远一些的大臣悄悄抬头瞄了一眼, 看看是哪个倒霉蛋被皇帝盯上了。

倒霉蛋胡潜紧张得闭上了眼睛,浑身轻颤, 等他提着胆子睁开眼睛时,正好对上了嘉衡帝浑浊阴翳的双眸。

不知何时嘉衡帝蹲下了身,目光紧紧盯着他,将他的恐惧、失态全纳入了眼中。

胡潜脸色煞白,牙关打颤:“皇,皇上……”

嘉衡帝长着褐色老人斑的手抬起了胡潜的下巴:“胡爱卿这么怕朕?朕是食人的猛虎吗?”

胡潜疯狂摇头否认:“不,不是,微臣不敢……”

“那就是你心虚了。胡爱卿心虚什么?”嘉衡帝冷冷地问道。

胡潜知道自己今天是逃不了了,不管有没有错,先认错总归没错:“皇上,微臣才疏学浅,办事不利,求皇上责罚!”

嘉衡帝甩开他的下巴,站了起来,重新回到龙椅之上:“戈尚书的病还没有好?”

胡潜连忙说道:“还没,昨日微臣去探望过一次,戈大人还躺在床上。”

他比谁都希望戈尚书的“病”能够早点好起来。其他五部都是尚书在前面顶着,就他们兵部,自打去年江南动乱之后,戈尚书就三天两头生病,今年更是“长病不起”,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上朝了。

兵部的事全丢给了胡潜,胡潜真是苦不堪言,每次上朝如上坟。

嘉衡帝端起参茶喝了一口,下令:“来人,去将戈箫给朕抬进宫中。”

闻言,大臣们齐刷刷地松了口气,看来今天倒霉的是戈老头。

只有胡潜高兴不起来。皇上今天打算拿他们兵部开刀,戈尚书到了霉,他怕是也跑不掉。

如今战事失利,他们兵部就经常都是被批的对象。

不多时,胡子白了一大半的戈箫蹒跚着踏入殿中。

他的身体似乎极虚弱,一步三挪,非常缓慢,像是随时都会摔倒昏过去似的。

“咳咳咳……”连续咳了好几声,戈箫走到殿中,跪下有气无力地说,“微臣戈箫参见皇上,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!”

嘉衡帝晾了他一会儿才说:“起来吧。”

“谢皇上。”戈箫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,扫了一眼跪在旁边的胡潜,主动说道,“皇上,老臣听说定州陷落,落入了那贼子手中?”

嘉衡帝语气很冷:“没想到戈尚书在病中也关心国家大家大事。”

戈箫摇头,一脸惭愧的样子:“皇上,在此国难当头之际,老臣哪怕是在病中也放心不下兵部的事,恨不能以身报国,无奈身子骨不争气,不能为皇上分忧,老臣实在是惭愧啊!”

说着说着眼泪都涌了出来。

嘉衡帝烦躁得很:“够了,戈尚书,朕唤你进宫不是听你哭的。葛家军已拿下了定州,兵部可有章程?”

这话哪是问兵部啊,分明是在问戈箫。戈箫今日要说不出个办法,有他好受的。

戈箫拱手道:“皇上,那葛镇江狼子野心,吞并了定州必然也不会满足,他定然还会以定州为据点,继续北上或东进,盯上仁州又或者吴州。”

“若是吴州倒也罢了,再过去便是江南,跟龚鑫会有利益之争,若能引得他们双方交战,无论谁胜谁负对朝廷来说都可削弱其力量,坐收渔翁之利。”

嘉衡帝的目光落到舆图之上,吴州过去便是田州。

田州现已被龚鑫拿下,属于龚鑫的地盘。若是葛家军还想继续往东扩,势必会跟龚鑫发生冲突,两军若能打起来那是最好不过。

这老头虽然天天以生病为由躲在家中,关键时刻倒是比其他人有用点。

只是嘉衡帝仍旧不满意:“这么说是要将吴州拱手让给葛家军了?”

听出嘉衡帝的不悦,戈箫立即改了口,道:“不让吴州也有办法。皇上,老臣曾听说庆川知府组建了庆川军,抵挡住了葛家军的进攻,还消灭了数万葛家军?”

嘉衡帝点头:“没错。”

提起这个他就生气,一支地方府衙拉一群农民都能打退那群乱军,结果楚弢带领的十万大军却时常吃败仗,真是群酒囊饭袋。

戈箫拱手道:“皇上,何不下旨让庆川军攻打葛家军,这样葛家军兵力回防,就无余力继续东进北上了,吴州、仁州都可安矣。”

“是啊,皇上,戈尚书这主意不错。庆川军既能打败葛家军,战斗力应该不错,不若由他们从背后突袭葛家军,从而收复桥州、怀州。”大理寺卿徐汇连忙跟着说道。

户部尚书富国祥和工部尚书晋峰都没说话。

这事不知道是好还是坏。所谓的庆川军是野路子,朝廷没拨过任何款项,也没提供过任何武器支持,现在要对方主动出兵打仗,这跟庆川保卫战可不一样。

守城和攻打城池难度不是一个量级的,主动攻城难度要大很多倍。

而且大军去几百里甚至是上千里外打仗,那么多兵员的吃穿住用行、武器、铠甲、攻城器械等等,哪一样不要钱?

这可不是一纸圣旨就能完全解决的。

若是这些都没有就让庆川军出征,只怕对方未必会答应。

虽然每次庆川府那边来的奏折都非常恭敬,但口惠而实不至,嘴上说得很好听,可前两年的田赋却总是找各种借口理由推脱少缴、不缴。

纵观全大燕,哪个地方有庆川府这么大胆?

若非现在是多事之秋,只怕皇上早就治那陈云州的罪了。

显然,在场不止有他们两个聪明人,不少大臣也想到了这点,可因为朝廷没银子,又是募捐,又是借银钱的,已经搞了两回了,再出钱,国库没有,那肯定又要问他们要。

大臣们都被迫出了两回银钱了,实在不愿意再出了。

虞文渊站出来道:“皇上,正巧吏部收到了钱清荣的奏折。他已经证实庆川牺牲了数万百姓和将士才险险守住了庆川,如今庆川兴远两地百姓因战乱死亡和逃离的人数高达四分之一,人口锐减,不少田地荒芜。如此一来,若是那一天葛家军卷土重来,他们未必守得住。”

“因此钱清荣上奏,旧事重提,请皇上恩准庆川开矿铸造兵器,以抗击葛家军。微臣认为可开恩允许庆川军开矿以筹措军费,抗击葛家军,有了兵器,庆川军对上葛家军才有一战之力。”

“想必那定远侯也会感念皇上的恩德,一鼓作气拿下桥州,回报皇恩。”

说白了,就是用开矿作为交换条件。不然一点好处都不给,庆川军就是有心怕也无力。

富国祥和晋峰一听没他们户部和工部的事,顿时松了口气,两人也纷纷声援虞文渊:“皇上,微臣认为虞大人这提议很好,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平乱,其他的都可放一边。定远侯若能收复失地,剿灭乱臣贼子,他日再将他召回京中,加官进爵便是。”

这是让皇帝尽管用,不必担心庆川军有异心,等战争快打完的时候,以嘉赏为由把陈云州召回京城就可控制庆川军了,也不担心再出一个葛镇江、龚鑫之流。

这次连先前反对声音最大的徐汇和牛开元也都没吭声。

葛家军来势汹汹,如今朝廷除了拱卫京师的十万大军,已无军可派。

在这种形势下,还讲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很可笑了。

嘉衡帝扫了诸位大臣一眼:“诸位爱卿若是都没意见,暂时就如此吧。兵部速速下令,加急送往庆川,让陈云州出兵。”

胡潜松了口气,连忙说道:“是,皇上。”

其余大臣也稍稍安了心,今日这一劫总算是过去了,如今只盼庆川军争气点。

景阳宫中,一身粗布衣裳的秋碧匆匆走进内室,对坐在窗台边形销骨立的虞书慧说道:“公主,武大人悄悄派人传来消息,如今陈大人在庆川建了庆川军,打退了葛家军,很受朝廷器重,皇上打算下旨让陈大人带兵去攻打葛家军。”

虞书慧缓缓回头,目光黯淡,再无先前的鲜活:“然后呢?武峣想说什么?”

秋碧扑通跪下,紧紧抓住虞书慧的手说:“公主,现在皇上正是想用陈大人之际,必然会想办法拉拢陈大人,赐婚就是手段之一。武大人说,若公主愿意,他会想办法让公主称心如意,逃离这个牢笼。”

“公主,您不是挺喜欢陈大人的吗?只要皇上赐婚,您就能离开京城,离开景阳宫了。”

虞书慧抽回了自己的手:“秋碧,你转告武峣,不用管我了。我如今就是个废人,不值得他们用心,更不值得他们冒险,此事休要再提了,我在这景阳宫中呆得很好。”

秋碧眼泪顿时滚了出来:“公主,您……您为何要这么倔呢。您去求求皇上,跟皇上认个错吧,再这么下去,您身子吃不消啊。”

景阳宫虽无冷宫之名,却有冷宫之实。

现在虞书慧身边伺候的人都被调走了,只有秋碧一个守着她。